今年應該是我大學畢業之後
第一次在台灣過完整的年
還在適應有兩個姪女尖叫的客廳
媽媽的家常菜很熟悉
但那些這裡拜那裡拜，熟悉卻冗
不知道為什麼
坐在台灣的房間的書桌前
一直想起我在印度的那張書桌
那張從一位外交官手上交接的IKEA書桌
我在那裡寫下我的印度大小事
早上起床，我總是先移動到書桌上
然後煮一杯咖啡來喝
那台咖啡機，是太太從胡志明市搬到新德里時
扛過來的，也是從一位姊姊手上交接的
我們這些住在國外的人
房子裡總交接著一些舊物，一些舊情
然後我想起了照片上那張床
我在印度八年
第六年多的時候，才去買了一張床
在那之前，我都睡在手工做的純棉軟墊上
這個床架，是從一個印度餐廳老闆漂亮的家搬來的
也是二手貨，也是IKEA
在印度，在我離開之前，只有海得拉巴有IKEA
所以IKEA對我來說是奢侈品
我還想起了我的三台空氣清淨機
還有我的兩隻貓貓
還有那些囤積在我的小儲藏室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用不上的台灣存糧
不知道他們壞了沒
在印度，對我而言他們沒有壞的可能
過期三五年內
我們都還是吃得挺開心的
是那種可以跟朋友分享的過期品
因為大家都還是吃得很開心
畢竟是家鄉味
我腦子想著
當疫情真的過去了
我回到印度的那套小公寓裡
會不會站著就哭了
後來又覺得自己傻
那間公寓早就已經轉租了
我的東西都被包在一個又一個的黑色大垃圾袋裡
擠在了我印度製作人家裡的一個小房間
到時候真的有機會重逢
恐怕得把他們一個一個挖出來
就像把自己挖出來一樣
剛剛跟太太說
想念印度的那個家
她不禁莞爾
「居然是印度的家，不是台北！台北果然不夠遠。」
或許就是曾經飄得太遠了
太近的時候總是疏離
我想著
去年的過年，我在哪呢？
沒想到去年過年就是我八年裡唯二回家過年的其中一次
一樣，是吃個除夕團圓飯就起飛了
今年，飛機要起飛可真難。
只能自己飛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幾天過了31歲的生日
回想起過去的這一年
實在是複雜得令人難以言說
大概就像是我那個印度的公寓一樣
我離開了，我起飛了
還想回頭看看，那些舊物、舊情
把過去的自己
交接給現在的自己
好好交接。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後天又是嶄新的一年
好好交接，年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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